微小說(133):千萬別燒

guowen春回大地

文摘/春回大地
      

      林叔今年95歲，身體硬朗，人很精靈，說話聲音洪亮，眼睛不老花。即便是多年不見面的親戚或朋友他一眼就能認出來。

      臨近春節(jié)，疫情逐漸放開，體魄健壯的林叔突然感染病毒。他高燒不退，身體十分虛弱，還迷迷糊糊地大喊大叫:

       “好疼��！好疼�。�別燒我！別燒我！別……”

       大兒子守在他身邊，他知道父親又在說夢話了。父親一直都希望死后不要火化。在他的潛意識里，都是死者為大，入土為安。當他看到一些老人死后被拖去火化時，心情抑郁，擔心自己也像他們那樣，被燒得只剩下一點骨灰。現(xiàn)在，他連做夢都見自己被燒。唉！父親這把年紀了，恐怕難逃一劫了。想想父親，感覺挺可憐的�？墒怯惺裁崔k法呢？自從實行殯改政策以來，村中的老人死了都是火葬，除非個別人花錢把尸體買出來土葬。大兒子在心里默默祈求，老天爺啊，請保佑我可憐的父親，保佑他與天同壽……

      “啊，水……水……我要喝水，喝水……”父親斷斷續(xù)續(xù)的話打斷了大兒子的沉思。大兒子端來一杯水給父親喝下，然后抓住父親的手，說：

       “爹爹，您一定要挺住，過幾天就是春節(jié)了。捱過了春節(jié)，你就能熬過春天，熬過了春天，你可能活100歲，活到了100歲，你就可能活到150歲……”

        父親撲哧地苦笑了一下，用微弱的聲音說：

       “150歲？如果真能活到150歲？可能一一”

       他斜眼看了一眼兒子，繼續(xù)用微弱的聲音說：

       “別異想天開了。我知道我的身體，我恐怕快不行了，告訴兩個弟弟，我死后，千萬別燒。"

        大兒子心情沉重地說：

        “孩兒知道了，不燒，不燒！”

        他深知，現(xiàn)在殯改政策相當嚴，自己整天在家務(wù)農(nóng)，沒錢沒有本事沒后臺，不燒恐怕不行。但為了安慰父親，他只好這樣說。父親聽了他的話，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距離春節(jié)還有五天，在海南做生意的二兒子回來了。二兒子跪在父親的床頭，愧疚地說：

       “爹爹，孩兒不孝，長期在外，沒好好照顧和陪伴您�！�

        父親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握住二兒子的手，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我不怪你，你是為了生活呀！爹恐怕快不行了，我死后千萬別燒�！�

        二兒子聽了猶豫了一下，說：

       “孩兒知道了，不燒，不燒。"

     他心里沒底，但還是口頭應(yīng)允了父親。   

      在杭州做土木工程的小兒子也回來了。三個兒子中，小兒子是最優(yōu)秀的，也是父親最牽掛的人。小兒子從小乖巧聽話，體貼孝順，嘴巴像涂了蜜那么甜，是他的心頭肉。小兒子跪在父親的床前，慚愧地說：

        “爹爹，對不起，兒子回來遲了�！�

      氣息微弱的父親一聽到小兒子的聲音，頓時回光返照，異常興奮，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那雙小眼睛睜得大大的。他用那雙枯槁顫抖的手示意兒子坐上床沿。兒子坐上床沿后，父親抬起瘦削的手顫顫抖抖地摸著小兒子的頭、脖子、肩膀，最后滑落在小兒子的手上。小兒子奇怪地問：

       “爹爹，你為什么這樣摸我？”

       父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

       “你呀！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塊肉��！我不摸你摸誰？”

        小兒子聽后把頭深深地埋在父親的胸前。也許他永遠都不知道，一個即將離開人世的人對骨肉親情是多么留戀。父親緊緊抓住小兒子的手繼續(xù)說：

        “老三，你回來就好。爹爹恐怕快不行了，我死后，千萬別燒。”

        小兒子堅定地說：

       “不燒，不燒。爹爹，您放心，孩兒一定完成您的心愿�！�

        父親露出滿意的笑容，他終于可以安穩(wěn)地閉上眼睛。      

        父親的氣脈越來越弱，三兄弟跪在父親的床前，心里默默地祈求上天一定要保佑父親挺過春節(jié)，添加一歲。父親真的很爭氣，熬過了春節(jié)。大年初三那天早上，父親停止了心跳。   

       下午，三兄弟一起商量，如何悄悄偷葬父親。奇怪的是，父親的身體還暖暖的，村長已帶殯改隊的人來門前守候。三兒子氣憤地質(zhì)問村長：

       “我父親還未斷氣呢！你們來這里守著，什么意思？"

        “聽說你父親已經(jīng)死了。”

        村長白了三兒子一眼說。

       “誰說的？誰消息這么靈通？唉，這年頭，什么樣的人都有。”

         小兒子說著，把嘴湊近村長耳朵悄悄說：

         “你們就算在這里守十天十夜，我父親也沒斷氣�！�

         村長馬上變臉問：

       “你們想悄悄偷葬？知道知法犯法的后果嗎？"

       “我們怎偷葬了？我們說過偷葬嗎？請你們馬上離開，別在這里礙眼�！�  大兒子、二兒子也朝村長大聲吼起來。村長見勢不妙，帶著殯改隊那幾個人灰溜溜地走了。   

       三兄弟都感到頭疼，如何才能保存父親的尸體不用火化？他們焦急地商量。大兒子說，偷葬也不是辦法，殯改隊的人時時盯著。如果肯花錢買出來就好。村中有不少老人死后家屬花三萬元就可以把尸體從殯改隊買出來土葬。二兒子猶豫了一下說，三萬元，太貴了。小兒子果斷地說，如果真能買出，三萬元值得。這筆費用全讓他支付無所謂。

       第二天，三兄弟一起到鎮(zhèn)政府找到殯改隊長商量買尸體的事，殯改隊長滿臉笑容，一口答應(yīng)三萬元能搞掂一切。他們交了錢，讓風水先生選好寶地，當天晚上按當?shù)仫L俗把父親下葬。下葬完畢，三兄弟看著父親的墳?zāi)�，為完成父親的遺愿而感到開心。突然，小兒子若有所思地走到父親的墓頭，悄悄地放一個煙頭，再用薄土覆蓋，以此作為記號，以防不測。

       一天早上醒來，小兒子的右眼皮不停地跳。他想，會不會發(fā)生什么事情呢？他一下子想到父親的墳?zāi)�，即刻召集兩兄往父親的墓地趕去。到了墓地，只見父親的墳?zāi)雇旰脽o損。他伸手往墓頭上輕輕掀開薄土，發(fā)覺煙頭不見了。他馬上意識到事情不妙，與兩兄用鋤頭、鏟等工具，進行挖墓。當他們扒出父親的棺材一看，父親的遺體不翼而飛，這太奇怪了，光天化日之下有這種事情發(fā)生。     

       小兒子是一個精明的生意人。他沉著冷靜地分析，誰會盜墓？為什么盜墓？有什么利益？他首先想到村長，其次是土力工，再次是殯改隊長。他感覺殯改隊長的神態(tài)、動作可疑。按理說，殯改政策這么嚴，他不敢違規(guī)違紀賣尸。也許這是一個圈套，他既可以掙錢又可以完成殯改任務(wù)，兩全其美。想來想去，小兒子終于想明白了，這就是一個圈套。他們上當了。     

        三兄弟氣勢洶洶地找到殯改隊長，殯改隊長嚇得臉青一塊，紅一塊，但他還是若無其事地問：

        “什么事情？”

        小兒子一把抓住他的衣領(lǐng)問：

        “你干的什么好事？我父親的尸體在哪？”

         “不知道！”

       小兒子氣得一拳打在殯改隊長的頭上。殯改隊長趕忙用手捂住頭，二兒子一腳踢向他的小腹。大兒子怕鬧出人命，趕忙拉開他們。殯改隊長像泄了氣的皮球，一下子癱軟在地上。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是手下李四做的，他昨晚突發(fā)心肌梗塞死了�！�

     “我要告發(fā)你，你做了多少這樣的勾當？你以前賣出的尸體都是這樣的下場嗎？”

       殯改隊長跪在三兄弟的面前邊叩頭邊說：“是的，請原諒。你們千萬別說出去，我把錢退還給你們，保證以后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他哆嗦著站起來從抽屜里拿出三萬元放在小兒子手上。三兄弟失聲痛哭。他們埋怨如果當初火葬，至少骨灰還在。而現(xiàn)在連骨灰都沒有了。大兒子和二兒子商量，一定要去舉檢部門揭發(fā)殯改隊長。他們向舉檢部門走去。

        小兒子拿著三萬元踉蹌著走向父親的墓地。只見父親鮮紅的棺材躺在坑上，棺材內(nèi)空洞洞的，想起父親臨終前“千萬別燒”的話語，他悲痛欲絕。他望著蒼茫的大地，將三萬元狠狠地撒向天空，悲痛地喊：

       “都是這些錢害的，父親，你在哪里？我對不住您老人家！——”

       突然，天色大變，整個天地一片黑暗。一陣龍卷風，把棺材卷飛。接著，暴雨傾盆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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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心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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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心的玫瑰 發(fā)表于 2023-12-25 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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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勇 發(fā)表于 2023-12-26 0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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